一杯茶 三十年 (萧山日报)
喝茶,我喜好。
喝止最好的,有西湖龙井、黄山毛峰、苏州虎丘、武夷大红袍、峨眉竹叶青,还有铁观音、碧螺春、白毛、阳羡等。平日亲友到宅小聚或到单位小坐,无论绿茶红茶菊花普洱,却大都信手撮之,提壶冲之,从不问对方偏爱,以至于有同事说,“你是朋友送你什么茶,你给我们泡什么茶”。
调侃归调侃。其实,茶在我心中排位、负载却截然不同,甚至在喝不同茶时会有不同的心理反映。如喝西湖龙井,每当启罐小斟,观其飞流喷沫,载沉载浮,举抡展旗,挺立不覆,往往会连想起曾经守卫在西湖边的白居易、范仲淹、陈襄、苏东坡等太守,他们个个例嗜龙井,醉迷香茗,因此,喝龙井,会时不时矗立起对其深深的敬畏。又如喝黄山毛峰、峨眉竹叶青,尤其在独自幽坐、倚案清供之时,见杯中嫩绿雀舌添添,茸毛闪闪,澄淳冷浸,蟹眼徐生,嚼一口,又似有琼浆玉液般的仙气,便会钧沉起黄山的婀娜,峨眉的妩媚,以至对她莫名地滋生出小心的呵护。再如喝铁观音、碧螺春,目睹满壶龙团,一樽龙鳞,又观绿尘不绝,香溢金盘,就会自顾提挈,盏连盏,壶接壶,毫不吝啬,一刻不消停地豪斟,直至“啜多思爽都忘寐”,感觉唯有畅饮,才有“咽服清虚三洗髓”的沁香与快意……
这当中,有一味茶在我追暮咀嚼时,总会品得不紧不慢,不急不火,思绪连连且延绵悠长——
那是云石三清茶!
三十年前一杯云石三清茶,喝得我至今口中留津,余味存胸。
1981年,华夏大地春风沐浴,农村改革骤然兴起,大田到人,山林到户,农民劳动生产力获得前所未有的大释放。是年底,县委工作队进驻戴村、云石指导工作,我列其中,于是,有了一次登临石牛山、云门寺山的成就。
那一日,我随县委常委、县农委主任徐晋禄,县委办副主任沈吾泉及乡、村干部一行约7人登山,此番行踪,可看作既是山林定权的勘测,又是农村工作的调研,兼容工作间歇的宽松。先攀云门寺山。该山因山巅有云门寺故名,主峰约海拔600米,连接支峰马谷山、象鼻山、狮子山,显得十分巍峨。属萧山屈指可数的高山。山道崎岖,除山脚下一小段极窄、极短的石头路,所谓的山路几乎全是山体裸露的自然坡。山上无树,都清一色的毛竹林,遮天蔽日。竹子虽称不上高插入云,却也长得十分壮硕。集积处,密不透风。逾过半山腰,竹林退尽,眼前呈现的是满山的茶园。时值岁末,茶树正孕芽,满目黛绿,且近坡远峰,起伏逶迤,活脱脱一幅诱人的水墨“云中茶园”图。
到云门寺山顶已近正午,寺内驻有乡村山林队人员,见了客人,头件事便泡茶,照例每人跟前放一只硕大的蓝边青花瓷碗,捏一撮现成的狮山炒青茶叶,拎一只注满云门泉水的沸水壶,逐个飞流喷注。顷刻间,碗内淡烟轻起,珠团飞舞,微香飘逸。稍倾,团珠绽放,鹰爪展姿,齐刷刷早已填满大半个清瓷碗。我们赶紧嚼上一口,瞬间满嘴生津,劳顿无有,四肢释然。于是,大家都不消停的喝,直喝得香醇酩酊,气清神怡方才止歇。
那一场“云门喝茶”,让我对云石狮山茶有了刻骨铭心般的认识与体味。
事此,我当学会喝茶。
由三十年前那场亲身经历的中国变革,它让云石山乡苍山似画,百姓殷实,民宅成景,乡风文明,恰似一大碗蓝边青花的云石三清茶,浓烈而醉人。
往后,云石山民基于传说中的石牛山、狮山人沈三清,因喝此茶长生不老而成为仙人“三清帝”;鉴于狮山炒青烟气清香、汤色清澈、滋味清醇的“三清”特色,定狮山茶为“三清茶”,并获浙江名茶殊荣。
由此,我每年会喝点三清茶,在每年喝“三清”中咀嚼每年历史,品味每年人生。
这一喝,已喝了三十年。